[轉載] 翻譯的誤區(二) 認為“雅”是最高境界 Back
- Author: 李松峰
- Origin: http://www.ituring.com.cn/article/16401
- Time: Nov, 7th, 2012
先不说本文的观点,观点正确与否大家可以商榷。单说它的形式,形式比较新颖,但又比较复古。说新,主要是因为本文内容主干都来自微博,由于微博限制每一条不能超过140字,所以微博中没说清楚的,本文会在后面加上评注。这种辑录微博再加评注的做法是比较新的。说复古,只要想想《论语》的体裁就明白了。只不过《论语》 是孔子及其弟子言行的语录,而本文则是作者自己收集自己的“语录”同时自加评注而成。
无论何种形式,在本文中都是为内容服务的。本文希望打破一个百年来被翻译界奉为圭臬的“神话”,即“雅”是翻译的最高境界!同时,试图廓清这个“神话”长期以来给人们造成的困惑。 没错,本文就是要重新解读严复提出的“信、达、雅”的翻译标准。所以,下面的10条微博中都包含“严复”二字,有考据癖的读者可以到我的微博(@李松峰)上面搜一搜。或者,直接点击本文中每条引用下面的文本链接(如”1月10日15:27来自新浪微博“),打开后可能还会看到微博上其他同好的相关讨论。
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庄绎传指出:他(严复)翻译的《天演论》,虽未尽“信”尽“达”,一个“雅”字却表现的(得)淋漓尽致。(参见 http://t.cn/Sa4Tq1,第二段。)今天我买了一本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10年3月出版的《天演论》,想研究一下——未尽“信”尽“达,是什么意思;如有幸遇到方家,请不吝赐教。
评注一: 在我国,初涉翻译的人,无不以严复在《天演论》“译例言”中提出的“信、达、雅”三字作为翻译标准。不光是译者,就连出版社的编辑也会对译者提出这样的要求,告诉你:首先要做到“信”,就是准确;其次要做到“达”,就是通顺;最好能做到“雅”,就是有文采。刚开始涉足翻译时,我也只是听说过这几个字,并没有切身体会。当时,我还不知道这几个字的出处和渊源,甚至臆断,这仨字儿应该是中国翻译协会那些翻译家们集思广益后颁布的一项国家标准。后来,我才知道它们原来是历史书上讲过的对我们国家思想解放产生过重大影响的译著《天演论》的译者严复提出来的。
实际上,就算是知道了“信、达、雅”不是国家标准之后,我也没有想到去考证这三个字儿的渊源。尽管翻译过程中,对译文涉及的一些背景资料我都会千方百计去查证,但对这个指导翻译的标准却始终没肯花时间去追究。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前面提到的庄绎传教授的文章,才知道原来严复虽然提出了这个标准,但自己首先就没有落实。这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于是就买了本《天演论》。一看不要紧,其“译例言”除了提出“信、达、雅”的翻译标准,更重要的是还道出了这三个字背后的玄机。
严复在译例言第三段说:“《易》曰:修辞立诚。子曰:辞达而已。又曰:言之无文,行之不远。三者乃文章正轨,亦即为译事楷模。”意思是:文章应体现作者真实意图,而文字能恰当表达意图就足够了,如果再有几分文采,就容易被人传颂。(信、达、雅)这三方面本来是对写作的要求,但对翻译也适用。
评注二:“玄机”在哪儿?严复提出的“信、达、雅”的翻译标准,实际上就是我国古人早就提出的写文章的标准。“修辞立诚”是写文章的第一标准,“诚”就是信实无欺、真实无妄,就是要有真相!写文章时,作者要写出自己的真情实感,真知灼见。翻译也一样,译者也应该把自己对译文真实的理解和感受表达出来。“辞达而已”是孔子从另一个角度对写文章的定义:“写文章嘛,不过是把意思表达得确切罢了。”古往今来,写和说始终是人类自我表达的基本技能。而写之于说,要求更高。“辞达而已”,不仅要求把意思表达确切,让人容易明白,而且还含有语言务求精练、简洁的意思。“言之无文,行之不远”中的“文”指“文华辞采”,即写文章要讲究修辞和文采,不能简单地堆砌罗列,否则读起来枯燥乏味,难以扩大影响。(此处另参见:《论译事之难-严复》。)
由此可见,一个人的翻译水平严重依赖于写作水平。写得好是译得好的前提条件。有人说,外文一字一句地摆在那儿,你就逐字逐句地照着译,对写作的要求能高到哪儿去?不然。翻译如造屋,外文原文犹如一座已经建好的适合外国人居住的房子。译者的任务是将它易地重建,而且要建得让中国人住进去没有身处异域之感。为此,译者首先要知道中国的房子有什么讲究,如何营建。更要知道拆旧屋的过程中,先拆哪儿,后拆哪儿,哪些砖瓦零件可以舍弃,哪些小玩艺儿又需要另行购置。桩桩件件,若非早已熟谙营房造屋之道,藉何而为之?
说回作文和翻译,说回严复的“译例言”。“译例言”第二段详细阐明了他的翻译方法:“西文句中名物字,多随举随释,如中文旁支,后乃遥接前文,足意成句。故西文句法,少者二三字,多者数十百言。假令仿此为译,则恐必不可通,而删削取径,又恐意义有漏。此在译者将全文神理融会于心,则下笔抒词,自善互备。至原文词理本深,难于共喻,则当前后引衬,以显其意。凡此经营,皆以为达,为达即所以为信也。”
这段文言文不好理解,详细译文读者可以在网上搜到(或参考《论译事之难-严复》)。这里只译其大意:英文多插入语,句子长短悬殊,机械对译肯定没法理解,但又不能随便舍弃,所以译者都是先领会原意再下笔,做到前后照应。对于艰深难懂的理论,译者会多做些引证和铺垫,说明含义。这些做法,无非是为了让读者更容易看明白。读者明白了,传达原意的目的才能达到。
这条评注写到这里也该结尾了,但在收笔之前,我想再严肃地申明两件事。
第一件事,我由衷地钦佩和赞同严复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提出的上述翻译方法。这种处处以“读者更容易看明白”为最高目标的做法才是翻译(至少是非文学翻译)的大道。为了让读者明白而对原文作些小的增删,颠倒句次,勘订错漏,甚至为解释艰涩难懂的事理而在译文中略作铺垫和引证,绝非某些翻译纯粹论者所说的“夹带私货”!在无伤大雅的前提下,即使就地修改,直接在原文里增删也不违背忠实的原则。(若非一两句话所能说清楚的,当以译者注的形式专作说明。)
当然,有些纯粹论者的言论也并非全无道理,我觉得应该辩证地看。比如,在本系列开篇《翻译的误区(一):不知道把名词转换为动词》的评论中有一位@gadget2k留言称:“我一直抱有这样的想法,就是要让译文的中国读者在阅读时得到感受与原文的native读者感受相同。比如原文是晦涩难懂的,则译文同样应该晦涩难懂。原文是粗糙幼稚的,译文同样也需要是粗糙幼稚的。原文华丽典雅的,译文当然也要华丽典雅。所以让读者易懂为第一目标,我不敢苟同。”(点击查看评论原文)
今年5月18日,我到北京大学听《百年孤独》译者范晔讲他的翻译时,当场向他提问怎么理解忠实原文。记得他就在台上反问我(没有录音,大概意思差不多是):“如果原文晦涩,是不是也要译得晦涩呢?这个问题不好说清楚。”可见,@gadget2k的说法很有代表性。在我看来,要区别文学翻译和非文学翻译。对于非文学翻译,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问题,原则当然是向读者倾斜,无论原文风格如何,译文都要追求让人好理解。我甚至怀疑,从事非文学翻译的译者若没有足够深厚广博的中外语文素养,对所谓的晦涩难懂、粗糙幼稚和华丽典雅,哪有置喙的份儿啊。文学翻译,我到现在还没做过,不懂,不妄言。
第二件事,我听庄绎传教授说《天演论》未能尽“信”尽“达”,所以在评注一中说“严复虽然提出了这个标准,但自己首先就没有落实”,这是我道听途说,人云亦云,惭愧三秒钟……因为在此之前我只看过几遍“译例言”,并未逐字逐句核验《天演论》英文原文和译文。为了减轻自己的愧疚感,现在就把原文前三句及对应译文贴在下面,以备后察。
IT may be safely assumed that, two thousand years ago, before Cæsar set foot in southern Britain, the whole country-side visible from the windows of the room in which I write, was in what is called "the state of nature." Except, it may be, by raising a few sepulchral mounds, such as those which still, here and there, break the flowing contours of the downs, man's hands had made no mark upon it; and the thin veil of vegetation which overspread the broad-backed heights and the shelving sides of the coombs was unaffected by his industry. (原文出处:点击查看)
赫胥黎独处一室之中,在英伦之南,背山而面野。槛外诸境,历历如在几下。乃悬想二千年前,当罗马大将恺彻未到时,此间有何景物。计惟有天造草昧,人功未施,其借征人境者,不过几处荒南坟,散见坡陀起伏间。而灌木丛林,蒙茸山麓,未经删治如今日者,则无疑也。(摘自《天演论》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10年3月第1版第1页。)
评注二结束。
严复在译例言第三段接着说:“故信、达而外,求其尔雅。此不仅期以行远已耳,实则精理微言,用汉以前字法、句法,则为达易;用近世利俗文字,则求达难。”意思是:准确、通顺之外,还要用文言。用文言不仅为了长久流传,更因为此书微言大义,只有用汉代以前的字法句法才能表达准确,用大众体则很难。
评注三:由此可见,严复所说的“雅”是“尔雅”的(那种)“雅”。
严复生活在1854-1921年,清末民初。他44岁译出赫胥黎《天演论》,并在该书译例言中提出“信、达、雅”的翻译标准。但事实上,严复求雅,原因在于他认为用汉以前古文“为达易”。以历史的眼光看,这显然是受时代偏见的局限。放在今天,公开提倡用古文翻译是不可想象的,除非要“译古如古”。
评注四:
严复的时代局限是显而易见的。一方面,他所谓的“近世利俗文字”,应该指清末夹用口语的“通俗文言文”,而他根本无法预见白话文最终会取代文言文。另一方面,他说“用汉以前字法、句法,则为达易”。结果一百多年后,文言的《天演论》已经没有多少人能看懂了。这不能不说是历史跟严复开了一个大玩笑。
评注五:
我看《天演论》译例言的体会是:严复追求“雅”,固然有“期以行远”的愿望,但主要还是缘于“为达易”。简言之,严复用文言,“求其尔雅”,主要目的是为了清晰表达。因此,“雅”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手段,而不是翻译标准。
评注六:
当然,翻译即写作,既然“雅”适用于写,当然也适用于译。但一百多年后的今天,这个“雅”的含义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已经从严复所说的“汉以前字法、句法”,即文言文,变成了简单的文雅、典雅,也就是“优美不粗俗”。在我看来,译文既信且达又不粗俗,就是“信、达、雅”了。
评注七:
翻译的“信、达、雅”标准,即“既信且达又不粗俗”,是三位一体不可分割的。换句话说,信、达、雅并非翻译的三个层次,而是译文的综合体现。信而不达,正如严复所说“虽译犹不译也”(你认为准确但让人看不懂,等于没译);信、达但不雅,流于粗俗,则“言之无文,行之不远”矣(没多少人愿意看)。
评注八:
严复古文为达易之说,又见反证。胡适《文学改良刍议》:“自佛书之输入,译者以文言不足以达意,故以浅近之文译之,其体已近白话。”对“求其尔雅,以期行远”之说,也有异议:“(辽、金、元)此三百年中,中国乃发生一种通俗行远之文学。文则有《水浒》《西游》《三国》之类,戏曲则尤不可胜计。”
评注九:
《文学改良刍议》解说语录体:…其后佛氏讲义语录尤多用白话为之者,是为语录体之原始。及宋人讲学以白话为语录,此体遂成讲学正体。下面几句,严复若见,作何感想:与其用三千年前之死字,不如用二十世纪之活字。与其作不能行远不能普及之秦汉六朝文字,不如作家喻户晓之《水浒》《西游》文字也?
评注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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